外在于世界的文学与主体兼论小说斯通纳中的空
约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的小说《斯通纳》(Stoner)出版于1965年,在近年又渐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小说主角斯通纳是一个出身农场的少年,在大学修习农学专业的过程中,因为被一堂文学课所吸引而“弃农从文”,最终成为一名文学教师。小说通过讲述斯通纳从少年直至死亡的一生经历,描绘了个体在面对世界时的种种抉择、抗争与困境,从而展开了对个体存在意义的叩问。此书作者也是一位作家、学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斯通纳“弃农转文”的安排不会是偶然的,它必然包含着作者本人对文学的思考。那么接下来一个问题浮现出来了,在书中文学对于斯通纳、对于这本小说本身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下面我们就首先以文学作为切入点,逐渐深入到对小说中诸种问题的讨论。
一、文学作为新视角
在小说开头,作者描述了斯通纳“转文”的经历。这一转折引出了全书的情节,同时也定下了基调:暗示了文学对于斯通纳的意义,故而有必要首先对这一过程进行分析。
文学教师阿切尔·斯隆开的公共课《文学概论》让农学生斯通纳十分苦恼。不过随着课程的进行,他似乎有所领悟。在某一堂课上,在老师的提问过程中,他忽然对周遭世界产生了新的感受:
威廉·斯通纳几乎感觉不到身边有同学存在,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咕咕哝哝地抱怨着,然后慢慢腾腾地走出教室。大家离去后,斯通纳一动不动地坐了几分钟,眼睛盯着前面那道窄窄的地板木条,这块地板早已被他从未见过或者认识的学生们不安分的双脚磨掉了漆,蹭得光光的了。他在地板上滑着自己的脚,听着自己的脚底从木头上蹭过时粗糙的刮擦声,感觉透过皮革的粗硬质地。接着,他也站起来,慢慢走出教室。(1)[美]约翰·威廉斯 :《斯通纳》,杨向荣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5页。
此时的斯通纳处于一种出神的状态,仿佛感知不到其他人的动向。取而代之的是他对于周围细微事物的极端敏锐。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脚、鞋子,还有鞋子的质地,仿佛第一次感觉到他们。而当他走进校园之后:
斯通纳听着他们的咕哝声和鞋跟踩在石头路上发出的磕碰声,看着他们的脸蛋,都被冷气冻得红扑扑的,弯着身子抵御着一股微风。他好奇地看着他们,好像以前没见过这些同学,好像自己离他们很远又很近。(2)[美]约翰·威廉斯 :《斯通纳》,杨向荣译,第15页。
这种感受有些像什克洛夫斯基所讲的“陌生化”,艺术作品刷新了人们的认知,使得人们对于熟悉之物有了更深刻、更新鲜的认知:
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们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为石头。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你所见的视像那样,而不是如同你所认知的那样;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陌生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间长度,既然艺术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作的方式,而被创作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3)[俄]什克洛夫斯基 :《作为手法的艺术》,[爱沙尼亚]扎娜·明茨,[爱沙尼亚]切尔诺夫编 :《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王薇生译,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16页。
但事实上,斯通纳的感受又不完全是对熟悉之物的新经验——自然也包含这一点,而是更进一层地,从对于外物的新认知向内发展为对自我的认知:“他的自我意识开始苏醒,他还从未以这种方式感知过自己。”而回顾过去时,“斯通纳仿佛感觉那段时光虚幻不实,压根就属于别人,那段已经逝去的时光,好像不是他习惯的那样正常流逝,而是断断续续地流逝着。”(4)[美]约翰·威廉斯 :《斯通纳》,杨向荣译,第16页。
过去成为了异于自己的存在,当前的自己面对过去似乎成了一个“旁观者”:“他还感觉自己从时间中被移了出来,旁观着时间在自己面前流逝,像个宏大、并不均匀地翻转着的立体景观。”(5)[美]约翰·威廉斯 :《斯通纳》,杨向荣译,第16页。一方面,斯通纳似乎借着文学的启灵,获得了一种自反性的视角,可用以反省自身;在另一种意义上,他获得了新生,仿佛从过去的浑浑噩噩之中猛然觉醒,拥有了感知世界的能力。所以,在此文学不是让斯通纳对于外物有了新感觉,而几乎是唤醒了他,赋予了他感觉。概而言之,文学给斯通纳提供的是一种新的视角和感知方式,让他从此以后可以用新的方式看待世界。这种新视角异于甚至可以说对立于他之前作为“农学生”与农场主之子的视角,后者立足于现实世界,紧密关联着人们的衣食,前者则完全是超脱于这一视角之上的世界,或者直接称之为精神世界,从而使他可以用一种审视、反思乃至略带批判性的目光看待现实世界与过去的自己。这也正是斯通纳会忽然觉得过去自己的经历“压根就属于别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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